主要是他太年轻了,没有记忆的垂累,他到一陌生小城的空旷街景,马上能成为那样一幅水彩画的构图元素;他置身在一无有身世历史、无品味无讲究的旅馆房间,亦能安惬融洽地将自己的体味混在那一屋子阴凉霉旧的气味中。他想告诉梦中老人:也许灭绝并不真正意味着时间的溃散星灭,消失于太虚。也许那只是……一组被藏起的密码。他想告诉老人:也许你们抵抗灭绝的方式并非加速而是缓慢。老人或会问他:有多缓慢?他说:缓慢到像那只冰原下的长毛象,感觉着一代一代的微生物在牠的脸颊上用餐、排泄、跳社交舞、繁殖,然后在一种「我这样过了一生」的感叹中死去;接下来是它们的下一代,下下代……一直到亿万代。他说,缓慢到对往事的回忆都像剎车不及撞击后充涨而起的安全气囊,但回忆竟超越你们正在进行的「现在」。他说,缓慢到你们自觉变成草原上静止不动的监柱,但后面追击你们的蒙古骑兵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超过你们,他们无功而返,但每一个的印象中皆在眼皮一闪间曾掠过你们这一队人马的视觉印象。但他们活着的那个世界的转速使他们无法钻进这细微分格其中一页你们藏身其中的时光之隙。且随着他们持续老去的往后岁月,那快闪翻过的记忆画面会随时间比例扩大,他们会无比懊恼地反复看见你们在那他们错过的那一小格时间里,仍在缓慢地逃着。他觉得他的记忆像一个浮满烂叶的淤塞沼泽,里头每天有成千上万的蜉蝣生物在进行着朝生暮死的繁殖和死灭。一代替换着一代。如果他这个人的本身是由这些在时间流中浮起又殒逝的记忆蜉蝣聚落组成,那其间代谢抽递之快,现在的这个「他」,和多年前的那个自己,早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星体。我必须要说:战争只是刺激,我的横山羌兵们在杀戮和恐惧中砍断汉人的身体或让宋军的火药炸成四分五裂,只是用每一个个体有限的时间,交换一个整体的时间。那不是将所有死灵魂的生命相加成一无限长的时间计量。而是刺绣,一幅时间意义消失的文明全景。家羚说,我总是反复揣摩那些说谎者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