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优秀作家对意识的捕捉,在时间上是先于常人的。他似乎掌握了头脑意识制造机的结构,可以在这台机器运转之前就预判出它的产物。这时候,文学与意识的关系不仅仅涉足到文学能够赋予新道德的层面,它还进入了文学究竟在何种程度上区别于别的学科的终极问题。心理学、社会学甚或经济学,都可以对人的行为、意识做出解读,但他们的解读往往是基于结果的,也往往采取一种严谨的、不动声色的科学态度进行“后视之明”的阐释。对于作家来说,他们的推测却往往开始于行动之前,亦即,文学对人的存在的描绘,始于原因而非结果。作家们手持极为精密的刀具,一层层翻开我们五脏六腑的暗箱,抖落一地藏纳的念头。他们替我们面对内心的私语,甚至帮助我们发现私语的夹层。这个过程不依靠任何创作观念,只凭借无限逼近“人何以为人”的勇气,有时候,这种勇气是令人绝望的。对个体化意识发掘的推崇,恰恰不是要役使人走上孤绝于人世的体验,相反,越是那些细如毫发的感受,越具有某种潜入每个人生存境遇的普遍可能性。这种普遍的欲望更接近于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的宏图,而非康德那与星空同辉、常人难以企及的普遍道德律令。C。S。路易斯在《文艺评论的实验》结尾,有一段激动人心的评论:“在阅读伟大文学之时,我化身为千万人,但我仍然是我自己。恰如希腊诗歌中的夜空,我以无数之眼观看,但观看之人仍是我。”每潜入一部伟大作品的私密个体意识,都是一次从自我走向普遍、最后仍归位于自我的逡巡,在触摸到包蕴于普遍性的个殊性的珍贵时刻,也许就是路易斯所谓的“我前所未有的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