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冬,半夜收到上海的加急電報:二姨自殺身亡。母親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據廣慈醫院的造反派講,她是隔離審查時畏罪自殺的,可家屬連屍體都沒見到就火化了。後來據說與江青有關,怕她知道太多的秘密。記得我跟母親在西單排隊等車,她突然哭出聲來。我忍住眼淚,低聲嘶嘶警告,不許她再為二姨哭——她是階級敵人。我一下子長大了,作為長子,必須為母親為家庭的安全負責。那幾天北風肆虐,半夜搖撼我家房門。聽母親嚶嚶哭泣,讓我想起當年的鄭阿姨。一九五七年夏天,乘三輪車穿過上海大街小巷,坐在母親和二姨中間,我從她們的胸前背後胳膊下窺看世界,有一種母性羽翼下的安全感。二姨對我最好,總是給我買最高級的雙色冰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