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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词叫作“狼狗时光,也有人称之为“魔术时刻”所谓“狼狗时光”,是指凌晨四五点,天将明未明之际,或者黄昏六点左右,白日的光已逐渐撤退,而夜晚的黑尚未完全笼罩的时候。这个时候空气能见度比较低,很像是在看版画、炭笔画素描时,画中人的脸上都浮着一层蒙蒙的灰影。它是一种最模糊、最昧,所有的人和景物都看不那么清楚、看不那么分明、影影绰绰的状态。远远地一个动物走过来,你分不清那是狼还是狗,要靠得很近才能分别。如果那是狼,你就被吃掉了;如果那是狗,以前的人可能会把它带回去吃掉。这种昧、神秘,事物看不分明,光与影交织的幻日景象,是我在这个故事里想要讲的。故事就是用来呈现那些无法用你原本熟练掌握的语言,去描述的惊奇、魔幻、诧异等等我们说“难以言喻”、我们说“百感交集”的时刻与感觉。在人类情感的交流、经验的传递、悲欢离合的演绎中,故事通常是传达一种信息量较复杂、多层次、浓缩或隐喻的关于人类命运的电光一闪的领悟。常常就是在那样的狼狗时光,那样将梦未梦、人还半醒着的某个时刻,故事像一条银光闪闪的大鱼从海里被钓了起来。我们每个人生命中,一定都有某些时刻撞见一个你没有办法用你原有的词汇去描述或表现的状态。如你第一次参加外婆的葬礼,或是生命中第一次迷路,你第一次被最亲爱的人背叛。我甚至曾经遇到一个女孩告诉我说,她发誓她上小学的时候一个人看到夜空中有一整排飞碟,像发光的鱼群飞过去。这些神秘的、难以言喻的时刻,其实正是一个个极珍贵美丽的故事被孵养的最神秘的时候。生命中的这些时刻,就是故事的“狼狗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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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而我和蔡那时的相交,仔细想来,正是十五六岁ー个典型台北长大的台北小孩,和南部本省海线黑帮家庭出生的zhitu𨑨迌少年,像两只蜗牛,试探着彼此也懵懂的硬壳(虽然一踩就碎),和粘湿的柔软部分,无法掌握语言,但好像都是教官眼中坏分子的某种“前成人社交腔调”的启蒙。 2、常常在和一个人分别了很多年以后,重逢时错愕地听见他们在描述着一个陌生的、和你完全无关的你自己。像是一个你早已遗弃的、有着你的脸的死婴,却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他们的温室里被孵养长大。你恐怖地想象着那个死婴,在他们的温室里,发出波波声响成长的情形。有一天,你在戏院里,或是隔旁的公用电话,或是公车后座两个聒噪的女人的谈话里,听见她们在谈论着“你”—那个早在某一处岔口和你分道扬镳的“你”。 “那不是我!”你在心里大喊。 3、我若有所悟。像进入一个更庞大更漠然的族类。像宿命性的巨大伤害在那时便已埋下伏笔。 4、那一段时间,我在夜晚失眠时,常会在网上看一个叫马未都的老头说古董,因为这一行真正神秘和引人着迷之境,就在 “辨真伪”,所以他说起那些行里眼花撩乱、各种造伪的手法,就像划破唐传奇一个神秘剑客背上的囊袋,里头牵出无数小人儿,翻滚作打,百工技艺,各自炫耀那些以假乱真的绝活。 5、这种绝美对我来讲就是某些故事里非常奇妙的时刻,这个奇妙时刻是,它并不是靠剧情在找寻某些救赎。人心受到创伤,或是人被遗弃了,人在生活中被踩扁,发出一种别人用皮鞋踩你的叽呱的悲惨声音,沦为被羞辱和被损害者;而在这个时刻,只有透过电影、小说、诗、音乐这些艺术,在某一种时刻,它有一种幽微的光升了起来,抚平了、疗愈了所有人受过创伤的心灵。 6、不,我并没有想到欺骗她什么,她是个美人儿,我有时这样近距离看着她那削尖的下巴,其实是烟视媚行的略长的眼睛,小巧可爱的双唇,会有一种天啊为什么她会把我这废材当作现任的朋友?那种眩晕幸福之感,像他这样的存在,就像那些博物馆里摆放的,其精致、凹褶入内的繁复工艺、消耗手工在其釉色、纹瓣、弧形的时间和意志,远远超过其尺寸空间的瓷器;或那些和我的世界如此遥远的,巴黎咖啡屋里的奢华蛋糕。这样的细致复瓣,像我这样的老百姓,在开口跟她说话的每一刻,就是欺骗。像要把那么精致、蕾丝般薄细,将如此脆弱、柔软、百感交集的一块松露巧克力,在口中咬碎。你的舌头不自觉就会开启一想象的、繁复文明的琴弦簧管。这不是故意的。我猜她之前的男友,或那个年轻艺术家,或那个老王,都不是存心想骗她。那是一种个人文明史的不对称。
骆以军

原作者:骆以军

骆以军作品: 《西夏旅馆》 《匡超人》 《我们自夜暗的酒馆离开》 《遣悲怀》 《我们》 《无限阅读》 《女儿》
骆以军简介:

骆以军,台湾作家,祖籍安徽无为,1967年生于台北。作品以小说为主,兼及随笔、诗和文学评论。长篇小说《西夏旅馆》2010年荣获第三届红楼梦奖(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首奖,2018年荣获第五届联合报文学大奖。代表作有《妻梦狗》《月球姓氏》《遣悲怀》《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西夏旅馆》《女儿》《纯真的担忧》等。 (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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