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与阴影 读纪德《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六次讲座》时,看纪德以“光线”来分析小说,觉得惊为天人,遂踩着纪德的脚印,也开始观察作品中的光线。 光线意味着一种对文本信息配置的意识与技巧。古典作品往往是光源充沛的,在《堂吉诃德》里,没有东西被遮蔽,塞万提斯把十足的光源打到每一个文本角落,甚至由于光线过于强烈,许多物质被强光所吞没了,所以我们看到堂吉诃德所处的旅店、所战斗的原野是没有细节的,类似一块白板,其中存在的逻辑也是一望即知的,由于光线强烈, 我们知道一切,无从困惑。阴影大概是从启蒙运动与大革命之后入侵到文本之中,哥特小说里,地牢、古井、幽深的城堡批量出现,背后是光线的消退。由是,小说的逻辑不再那么轻易与读者达成和解,它开始有了一种人工的“设计感”。 这有些像西方绘画史也曾上演的故事,本来光线是均质地、恒常地照耀在整幅画作上,但渐渐的,有些人,比如伦勃朗,开始把自己埋入模糊的昏暗中;有些人则把一张可供逻辑“读取”的正面,悄悄地扭向一边,只在画面上留下四分之三的面孔,消失的那部分,反而更为个体性地向我们的理解与困惑发出了邀请,比如文艺复兴时期弗拉芒绘画中的那些肖像画。 讲《喧哗与骚动》时,注意到其中光线的运用。福克纳也说,“读者阅读此书的过程是一个由黑暗到逐渐光明的过程”,我们需要经由班吉的痴傻,进入昆丁那哈姆雷特式的缅想,最后在理性主义者的分析与头脑健全的平凡人那里停驻。如果不借助注释,直到第三章,我们才会借助杰生叙事的“手电筒”照亮前文的黑洞,才会知道班吉被阉割了,昆丁跳河自杀了。整个过程是一个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