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文学作品不仅描绘的是弱者,甚至它本身就是弱的:它“脆弱”到无法承受健康健全社会的那套过于健康整伤的秩序。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大概也就理解了德勒兹将卡夫卡列为“弱势文学”代表的原因。其二的书写更为隐秘,作家记录下了那些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确乎存在于心底的意识。这个时候,作家不仅需要“剥开”的勇气,更需要洞察的速度,他必须跑得比普通人更快,以更早地抵达人的意识产生时刻的前一刻。芥川龙之介就是这样一位具有超前速度的作家。在他的小说《鼻子》里,当鼻子像香肠一样垂着的僧人恢复了健康,鼻子复原,吃喝不再需要别人帮助时,那些帮助过他的人反而感到有点“若有所失”,“甚至想让那个人再度陷入以往的不幸”,因为以前布施的同情突然缺了对象。可是,善于助人者显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若有所失”,我想他们打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同情里有芥川说的“利己主义”。他们大概会睁大了眼,问早已跑到了他们意识前端的芥川:“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芥川如果能够回答,我想他会借用另一篇小说《疑惑》中的一句话:“即便是疯子,使我发疯的,难道不正是潜藏在我们人类心底的怪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