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贝尔再也不是恒星、路标,仅仅是一个人,一个年迈六旬的老人, 身体虚弱、易病,失去了过去的保护,又面临着未来的威胁。我两眼睁得大大的,背靠着枕头。我必须想方设法拉开一定距离,以便更好地看清他,仿佛在这二十个春秋,我未曾毫不犹豫地爱过他。 要这样做,并非易事。曾有过一段时期,我远远地望着他,可那时我年纪太轻,看他时距离拉得太远了。一些同窗好友在索邦学院把他指给了我,人们对他议论纷纷,话中交织着钦佩与愤慨。人们私下传说他酗酒、逛妓院。若真是如此,对我倒更有吸引力。我儿时笃信宗教,这给我留下了副作用。在我看来,罪孽是上帝不存在的可悲的表现,倘若有人告诉我迪布勒伊强奸少女,我准会把他奉为一种圣人。可惜他的恶癖微不足道,而他取得的过多的荣誉却惹我恼怒。我开始听他授课,并暗自发誓,一定要把他当作一个虚假的伟人。他显然不同于其他教授,来时像阵风,总要迟到四五分钟。一开始,他的两只狡黠的大眼睛少不了先审视我们一阵,然后开始授课。他的声调忽而和蔼可亲,忽而咄咄逼人。他一副粗暴的面孔,声音猛烈,经常纵声大笑,我们有时觉得他带有几分疯狂,这一切之中无不蕴藏着某种挑衅。他身着十分洁白的衬衣,双手干干净净,脸刮得无可挑剔,因此,他穿的茄克衫、毛线衣和肥大的鞋子更显得有伤大雅,而不是因为马虎所能原谅的。他喜欢的是舒适而不是体面,即无拘无束, 而这在我看来是故作姿态。我读过他的小说,可不大喜欢。我期待的是这些小说能给我某种令人激奋的启示,可它们给我讲述的却是普普通通的人物、平平庸庸的情感和一大堆在我看来无关紧要的琐事。至于他授的课,确实很有趣,这我同意,可说到底,平淡无奇,没有任何独到之处。他总是那么自信,使得我无法抵挡内心的欲望,恨不得驳斥他一番。噢!我也坚信真理属于左派,打从我孩提时代起,我就觉得资产阶级思想散发着某种愚蠢和虚假的气息,散发着一种极为难闻的臭味。后来,我在《福音书》中得知人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