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我其实感受非常强烈,永远忘不掉,却能做到绝口不提,这种秉性是我在回忆自己的童年时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启示之一。人们告诉我的世界,是按固定的坐标和分明的类别和谐地安置的。中性的概念都被排除:要么是叛徒,要么是英雄,要么是变节者,要么是殉道者,没有中间分子;凡是不能吃的果子都是有毒的,人们肯定“我爱”我家族的所有成员,包括最受冷落的叔祖父母。自我牙牙学语开始,我的经历戳穿了这种本质主义。白很少是纯白的,邪恶的黑色隐匿着,我看到的是白不白黑不黑的灰色。只是当我试图抓住它们模糊不清的区别时,不得不倚仗词句,才又回落到了概念分明的世界里。我凭双眼看到的东西,我确实感受到的东西,大概勉强可以归于这个范畴。神话和老生常谈压倒真理。真理无法确切地说出来,我便悄悄地把它塞进微不足道之中。不靠语言帮助的思维既然受挫,我便估摸着语言完完全全地涵盖了现实。因此我可能是受了大人的启蒙,从而把他们视为掌握绝学的人:他们所指是一件事物,而所表达的则为事物之精髓,即如水果之汁。在词语与其表达对象之间,我想象不出有任何距离可容纳谬误。这就是为什么我依循语言而不加批评、查考,甚至情形令我疑惑时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