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青年期,时代充满谬误,我们自身充满谬误。所谓的”纯艺术”,纯到了对社会对生活只用哲学的角度历史的角度来接触,热衷理论、忽略经验(经验也还没有来,正在来……)注定要从自我架空的状况中摔落。当年艺专美专的几许骄子,都是西方浪漫主义回光返照中的蜉蝣。浪漫主义狂飙运动早已过去,东方却还在凭借迟迟射来的余晖,蜉蝣们上下其舞。我们吃辣菜、喝酒,走在大王椰子树下,到野地去模仿邓肯的舞踊,自然的背景乃是蓝天白云海鸥回翔,而时代的背景已是暴风骤雨不容旁观——两个二十岁刚出头的青年,即使在最浅显的道理上,也无从分晓何以史籍所记载的任何朝代,都有艺术家进退取舍的余地,唯独我们身逢的时代是不可能有一个旁观者的。我们又正处于那种尴尬的年龄,所有的伎俩是假装“老练”,对任何人都矜持不懈,结果便是无救地“稚拙”。一是生性倨傲,耿介而容易钟情。二是童年和少年的忧伤并不能算作现世生活的阅历,对整个世界还懵懵懂懂。三是迈步入世,一脚踩在中国近代史的最拗搅的章节上。当时精明强干的中年知识分子,饱经风霜足智多谋的老年知识分子,尚且惶惶,慌于抉择人生道路,何况我辈毛羽未全的艺术小信徒。如就当时所知的已经成型的人物而言,其中最卓荦者,也不过是浪漫主义在中国的遗腹子,“五四”后,这种迟到的西方思潮很快就分趋两派:极权的、社会的。民主的、个人的。论争既起,形成两大阵营,而现实的繁复动荡,人性的幽邃多变,总是使任何一种信仰终于显得是少数主有者的刚愎自用。中国没有顺序的“人的觉醒”“启蒙运动”,缺了前提的“浪漫主义”必然是浮面的骚乱,历时半个世纪的浩大实验,人,还是有待觉醒,蒙,亦不知怎样才启。西方文化的衰落是世界范畴的精神的凋疲,有规律、有模式;东方文化不在这个大规律大模式中。两千年西方文化史章节分明得使旁观者逐页称奇。本世纪初西方知识分子向往大同学说,从理性上道德上解释并追求那个只讲究动机而无能推测效果的新乌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