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曾经是个诗国,皇帝的诏令、臣子的奏章、喜庆贺词、哀丧挽联,都引用诗体,法官的判断、医师的处方、巫觋的神谕,无不出之以诗句,名妓个个是女诗人,武将酒酣兴起及席口占,驿站庙宇的白垩墙上题满了行役和游客的诗。北宋时期的风景画(山水)的成就,可与西方的交响乐作类比,而元、明、清一代代大师各占各的顶峰,实在是世界绘画史上的奇观。西方人善舞蹈,中国人精书法,中国的“书法”之道,是所有的艺术表现手段中,最彰显天才和功力的一种灵智行为。雕刻呢,云冈石窟华严壮美,似乎已是流贯于宇宙的默契。中国古代的陶、青铜、瓷的各式器皿,若与希腊、罗马、拜占庭、伊斯兰、埃及、印度的同类制品较量,中国古工艺堂堂独步于世界诸大国之上。中国的古典文学名著达到了不能增减一字的高度完美结晶,而古哲学家又都是一流的文体家,你仓促难明其玄谛,却不能不为文学魅力所陶醉倾倒,甚至像卡夫卡那样在老子面前俯首称臣。凡记印象的,当时和事后都很安逸,发了主见呢,转身便有悔意,追思起来怏怏不已。现在我用的方法是“以印象表呈主见”,如果读者感受了我铺展的印象,他们自己会有主见,或许与作者的主见相合,不合呢,也罢。单就写作技法而言,珍珠是印象,穿过珍珠的线是主见,这样就是一串项链,线是看不见的,是不能没有不能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