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看不得的,是寝室楼下大大小小的箱子,张开铁臂的小轿车,和男生们道别时的短暂拥抱。所谓“反正网上联系都很方便”,不过是一种人人都心知肚明的幻觉。到底是要分开了,天涯海角。不工作的人总是显得与他人的紧凑脱拍。像张爱玲写“如看了早场电影出来,有静荡荡的一天在面前。”在那段日子里,最能描述吹过我心上静隙的那股凉风。我还记得君那时申请去瑞典交换,她母亲对她说,她又转述给我们说,“你往后嫁人的钱都在这里,你自己想要不要去。”历经两道翻译损失,依然惊心动魄,她还是去了。我觉得她做得对。我们都平静地和这个城市最不堪的女性秩序做抵抗,平静地甚至连个鼓励的人都没有。我终于念到博士了。简直像一场大梦。即使是毕业这件事,我也已经做过好几次。但每一次,似乎都没有上次那么怅然,像孤零零的红色面盆里接着哗啦啦的水。那是城市里特有的逼仄的抒情。临到毕业,总是这个城市最为严酷的时节。最见不得的青春散场,总在一再上演,看起来那么虔敬,那么孤单,挂着湿漉漉的汗滴,风雨里趱程。这些老学生,当得太久,也终于要迎来,不再有下一个学年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