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做的菜第一口我都吃不到,总是要那位小天王吃的。吃了我们才能吃。没有为什么。他才五岁。人人都夸他前途无量,我大表嫂对这些恭维毫不在意,听得多了,总觉得事实的确如此,这是人性的麻痹。除了她儿子猛然发嗲说要吃濑尿虾时,她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回去妈妈买龙虾给你好么,这里没有呀。我们是来看太爷爷的,太爷爷快要死了你还要吃龙虾。你先吃块鸡,等太爷爷死了,我们再去吃濑尿虾好啦。妈妈回去给你买一斤!让你吃个够!好不好。”可那小天王不依不饶,直接往大表嫂脸上就是两只耳光。然而这个令人咋舌的大动作,我们都假装没看到。因为他的手太小,表嫂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只是将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念叨着哄他,充满了柔情蜜意的温存。当母亲真是不容易。“宁跟讨饭的妈,不跟当官的爸。”我母亲曾经对我说。“小祖宗要死咧你,真是和我们家猫猫一样,我打它是假打,他打我倒是真的,嘿嘿嘿嘿小物什。”大表嫂尴尬地圆场说。“是呀,我们小区里的猫猫狗狗都哈凶!现在畜生难养啊!”我二姑不紧不慢地答。突然间,那小天王仿佛顿悟了什么似的,从母亲腿上一跃而下。他从圆台面的地洞里点一点钻到我爷爷床边,探出头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问:“太爷爷,你到底什么时候死啊?我要吃濑尿虾啦。” 我爷爷还是没有出声 ,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样。只是他身边的蓝色氧气管依然神采奕奕,悄悄掷移了一寸床单。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个微小的位移,知道他还在,于是放松了警惕,继续觥筹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