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主义确立了人是目的,将阿基米德的支点从外在世界转向人的主观世界,放弃了价值根源的绝对之物,此后的理性主义抑或非理性主义,都源于人自身,因而不可避免地导向价值的不确定性,甚至在理性的自负与非理性的迷狂之间摇摆,托马斯.曼的《魔山》就反映了这种现代人的精神状态。在某种意义上,20世纪的暴力正是启蒙主义的滥用的实现。就我自己的教育背景而言,我认同康德的启蒙人文主义,但我也清楚它最终或将导向价值的主观创造,而不是理性的普适性证明。在康德那里,还有着对绝对之物的敬畏,因而具有一种对人类的乐观和确定。但是,现代人已经没有了任何敬畏,世俗人文主义者彻底摆脱了绝对者之后,却发现自己孤独地面对世界,无所依傍,所谓艺术的拯救,所谓世俗英雄主义,都如罗马尼亚哲学家布拉加(Lucian Blaga,1895-1961)所说,是将自己的影子当作依靠的支柱。人类再也回不到过去,甚至回不到康德的时代,这就是现代的“人的境况”,人只能将“行动”本身当作意义的根源。海德格尔强调的是这个,加缪强调的也是这个。世俗人文主义的终极困境就在于,当现代人摆脱了自然时间,进入历史时间而获得解放后,作为一个个体生命,他最终仍将发现,自己依旧走不出自然时间——每个人独自面对的命运。你相信命运吗?我相信人的命运,甚至相信每个文明都有自身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