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奋的持照相机的猎手追捕并捕获作为异乎寻常的奖励的现实这一观点,从一开始就知会了摄影术,并且融汇了超现实主义反主流文化和中产阶级社会冒险主义。摄影总是被社会高位和下层深渊所吸引。纪实主义者(区别于带照相机的谄媚者)偏爱后者。在一个多世纪里,摄影家们一直在受压迫者身边徘徊,出没于暴力发生的现场——以一种惊人的清醒头脑。社会悲剧驱策着生活无忧无虑的人们去拍照,去从事最为高雅的领先时代之举,以便记录下遮蔽的现实,即蒙蔽着他们的现实。怀着好奇心,采取不偏不倚的态度,带着职业作风观察别人的现实,无处不在的摄影家们忙碌着,似乎这一行为超越了阶级利益,似乎其观点普遍有效似的。事实上,摄影术的诞生是作为中产阶级有闲者眼光的延伸。这些人的感觉如此具体地受到波德莱尔的指引。摄影家乃是独行者武装起来了的变体,他搜索,潜近猎物,逡巡在城市地狱;他又是观淫癖式的散步者,发现城市犹如极尽骄奢淫逸之能事的景区。熟谙观看的乐趣,作为移情鉴赏的行家里手,这些有闲的人找到了“别致的”这个词。波德莱尔有闲者的这一发现在摄于1890年代的抓拍作品中都得到了形形色色的体现,如保罗·马丁(Paul Martin)摄于伦敦街头和海边,阿诺德·根瑟(Arnold Genthe)摄于圣弗兰西斯科唐人街(二者都用隐藏的照相机拍摄)的抓拍作品;还有阿忒热拍摄的巴黎晨昏暮影中的陋巷和衰败的店铺,勃拉塞的书《夜巴黎》(1933)中描写的性和孤寂的戏剧性效果,维吉的《赤裸的城市》(1945)中作为灾难演绎场的城市形象等。这些有闲者并非对城市的官样现实感兴趣,而是对其阴暗肮脏的角落,对那些遭人漠视的人群——摄影家像侦探缉罪犯那样“侦缉”出来的市民生活表象下的非官样现实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