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现实主义斗士们的错误在于,他们以为超现实是某种非同寻常的东西,也就是说,是心灵方面的事情。然而它却原来是最具地域性的,最具种族特性的,阶级界限最敏感的,最具时代特征的东西。因此,最早的超现实主义照片出现于1850年代,当时摄影家们首次走出室外,逡巡在伦敦、巴黎和纽约的街头,寻找不事修饰的栩栩如生的现实生活的侧影。如今,这些具体、特别、充满常人轶事(除了被人遗忘的轶事之外)的照片——一刻刻逝去的时间,消逝的习俗——对我们来说,仿佛要比任何经重叠、曝光不足、曝光过度等手段处理过的抽象和诗意的照片要超现实得多。由于相信他们寻求的形象来自无意识,认为这些形象的内涵与悠悠宇宙一样像忠实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信徒们的无始无终,超现实主义者们错误地理解了最为残忍地感人的、非理性的、不可同化的、神秘的东西——时间本身。使得一副照片超现实的东西乃是其作为来自逝去时代的一则讯息,以及作为它提示社会等级的有形物的不可辩驳的情致。超现实主义是一种资产阶级的不满;其斗士们认为它具有普泛性只不过是它所具有的典型资产阶级特征的迹象之一。作为渴望入世的美学,超现实主义选择了处于劣势的一方,选择了失利或非官方现实的权力。但是超现实主义者津津乐道的丑闻杂谈一般都被证明只不过是那些被市民气的社会秩序所掩盖了的茶余饭后的故弄玄虚:性和贫困。早期超现实主义者置于禁忌现实的首位要加以恢复的厄洛斯(Eros)本身就是社会地位神话的一部分。当两极的极尽头似乎凯歌高奏,异彩纷呈,下层阶级和名门显贵都被自然而然地看作自由自在的人的时候,中产阶级民众却不得不含辛茹苦地从事自己的性革命。等级是最深刻的神话:有权有势者永无休歇的魅力,贫贱无依者暗无天日的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