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

让思想冲破牢笼——我的七十年代三段论仅从我个人命运的角度看,是可以清晰地断出一个“七十年代”来的。1971年7月我锒铛入狱,1980年9月我考上北大,对于我的人生来说,两者无疑都是“划时代”的事件。当时我在贵阳。正题:生活在别处1.被抓七十年代在我的记忆中是这样开始的。1970年春节,大年初一上午,几十辆军用卡车载着一排排荷枪实弹戒备森严的士兵,押着刚刚在“公判大会”上被宣判死刑的几十名囚徒,在市中心的大街上缓缓驶过,然后直接驰向城郊的刑场。街道两旁熙熙攘攘站着一些沉默的看客,我也在其中。“军事管制”,我们那个小山城里的气氛确实有几分肃杀。从广东方面调过来的军队接管了从“西南的春雷”中诞生的“红色政权”,制止住了派性斗争”。全副武装的军车和士兵在大街上游弋早已是城市的日常景观。有一则当时流传的笑话说,一对恋人在公园里一时斗气,也招来了“武装干涉”——背着枪的巡逻兵走过来问道:“你们为什么屁股对屁股坐着?”那对没好气的恋人反问,这么坐着有何不妥,士兵的回答 是:“这里是公园,没有事不准进来!”讲这个笑话要学着模仿粤语腔的普通话,其效果不亚于如今的某些小品。有朋友私下里曾自嘲说:“其实我们最不怕的就是吓,因为我们就是吓大的。”据我观察,受惊吓多了,仿佛便会从一身冷汗中生出一种冷幽默。就说这示威性质很明显的“游街示众押赴刑场”的景象吧,那几年人们也好似见惯不惊。每年春节前照例会有一批, 民间竟冷言称之为“杀年猪”。不过,“杀年猪”理应是在年前,历年皆是如此。唯独这一年却选在了大年初一。再不怕吓的“看客”想必也会有些震骇。至少我是。当时我想,有一天我要把这一幕写下来。我当时其实也已经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在网之鱼。几个月后,一个几乎天天与我在一起厮混的哥们被抓了,我和另外两位哥们的时光似乎就只能用来等待被抓。因为我们认定,那位哥们被抓的原因是伙同我们仨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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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番离合,变成迟暮。中国哪里有什么贵族?因为贵族并不仅意味着你站在国家阶梯的第几级上,它更是文化,是教养,是责任,是荣誉,是骑士精神的延续。如果魏玛大公奥古斯特不尊崇歌德、席勒,如果克腾侯爵利奥波德不崇仰巴赫,那他们不过是头脑冬烘的领土主,而国朝之肉食者大半头脑空洞、人格猥琐、行为下作,何来高贵的血脉绵延子嗣?我看那些官宦子弟,大半粪土。那时他凭栏临风,望五百里滇池浩渺,叹岁月空逝,立志奋起直追。“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2、骑车回家的路上,跟朋友一个个分手。我骑得摇摇晃晃,不成直线,加上马路上结冰,险些摔倒。街上空无一人。繁星,树影,路灯的光晕,翘起的屋檐像船航行在黑夜。北京真美。“解开感情的绳缆/告别母爱的港口/要向人生索取/不向命运乞求/红旗就是船帆/太阳就是舵手/请把我的话儿/永远记在心头……”我想起头一次听到郭路生的诗句,眼中充满泪水。迎接死亡的感觉真美。青春真美。 3、“文革”十年,基本没有制度创新,尽管搞出了许多新名词。党支部还是在的,支部书记就兼了革委会主任;也有厂长,是革委会副主任;其余宣传组、组织组,等等,就是原来的科室,只是换了个名称,人还是那些人。只是那些干部不像原来了,每天在办公室喝茶、抽烟、看报纸,很舒坦。工人说:“越斗越坏”。我一开始听不懂,后来想想,差不多是这个道理。工人和干部,感情越来越淡,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干部的道理越讲越大,工人没法参与,也不想参与,倒是留出了许多的个人空间,也多了许多个人的想法。记不清是1975年还是1976年,批判邓小平,大字报出来,工人们捧着大茶杯,一边喝一边看,看到“物质刺激”,就喝彩,说好啊。不是工人远离了政治,而是那时候的政治赶走了工人。所以,在我印象里,那时候有“工人”,但已经开始没有了“工人阶级”。 4、媽媽平靜地說:「我小時聽說過車爾尼雪夫斯基他們,因為寫東西被判處死刑,那時候他們就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沒想到我兒子也成了這樣的人,我沒甚麼想不開的,我為他感到驕傲。」 5、朝露,翠岭,鹧鸪声从深壑间歇传来,灯油尽了,熄灭前,火苗忽然那么一亮,轻轻炸响。还有,雨后暴涨的山溪——在私人记忆中,我从未停止怀念七十年代。除了以上污浊纷乱的描述,假如我有过铭心刻骨的优美体验,全在那十年。什么能替代一个人在少年时分的所见所感?当我躺在板床上凝视法国巴比松派的风景画片,村口的大樟树亦如画中那样,亭亭如盖;油灯下读到《战争与和平》片段——罗斯托夫的弟弟与军中少年在雨夜摸索行走,彼此看不见,颤声叫道:你在哪里?——我游目出神,窗外也漆黑一片。而村头的溪,蜿蜒出山了,汇入两条宁都县境的清流,单是名字就多么好听:琴江与梅江,34;秋来江水绿如蓝。34; 6、历史记忆本身正在被贬值,被无意义化,被游戏化,被无厘头化,被逐月逐日降低其重要性,变成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变成可有可无。我们似乎正在进入一个失去历史记忆的时代,一个没有历史记忆也可以活下去的时代。
李陀

原作者:李陀

李陀简介:

北岛,本名赵振开,当代诗人。1949年生于北京,现居香港。1978年与朋友创办《今天》文学杂志并任主编至今,作品被译为三十余种文字出版。 李陀,现为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客座研究员。 (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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