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斗连成一片,璀璨迷离。看来总得有最后一次,否则人生更轻更贱。我们都走在这路上,谁都没有免于死亡的特权。也许重要的是,你与谁相识相伴相行,与谁分享生命苦乐,与谁共有某些重要的时刻,包括最后一次。骑车回家的路上,街有异动——中国人的嗅觉比狗还灵。拐进某大院(据他回忆是海军大院),得到的消息难以置信。我们张着大嘴在夜色中前进,经王府井,终于得到证实。街上有人在吆喝:“卖螃蟹喽,三公一母!”他甩出一张34;大团结。”不等找钱,拎起螃蟹飞身上车说:“到我家喝酒吃螃蟹去。”那夜,我们喝黄酒吃螃蟹论天下事。我只记得他满脸通红,眼神有点儿疯狂,恐怕也折射了我的疯狂。对,我们就是荒原狼,在长夜将尽时朝天嗥叫。我自选了二十多首诗,抄在十六开蓝色笔记本上,赠给蔡其矫。在扉页我写下题诗在长风不安的歌声中,请免去这最后的祝福。白色的道路上,只有翅膀和天空。我常在琢磨个人和时代的关系。一个华侨富商之子投身革命,往往是想通过救亡,通过对社会不公正的集体反抗以实现个人理想——个人与革命之间不免有互相需求与误解的成分。应该看到,在中国现代化转型的苦难历程中,这场基木上是农民造反运动的革命、有着必然的合理性的同时,也伴随着与生俱来的悲剧性。它混合着各种动机诉求与欲,如同没有河床的洪流,冲决一切羁绊的同时带有自毁倾向。那是精神脊梁骨被打断的一代。即使有少数挑战者,也往往受限于二元对立的格局,成为统治者的镜像——正反不同,可长得一模一样。由于被镜子夺去了灵魂,即使幸存下来,往往变得枯燥而无趣。从年初起,我在美国印地安那州一个叫南弯(South Bend)的小镇教书。这里大雪茫茫,铲雪车到处奔忙,在路面刮出刺耳的声音。蔡其矫仿佛和我肩并肩,在雪中趔趄而行。他离开这世界一个多月了。这是个洁净的日子,充满明亮忧伤的日子,纪念逝者的日子。他的反抗是个人的,他相信任何形式的集体反抗最终必与权力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