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穷人是某个紧密团体(部落、关系亲密的家族、宗教团体等)的一员,则他较不容易产生失意感,也因此较不容易受群众运动吸引力感染。一个人愈是不把自己看成能够决定自己现状与前途的独立自主个体,就愈不会把自己的贫穷归因于自己的拙劣。一个紧密团体的成员,起“革命燃点”要比独立自主的个人高。需要更悲惨与更屈辱的际遇,才能让他揭竿而起。在一个极权社会中,革命会爆发,一般都不是因为人们对压迫和困苦的怒火趋于沸腾,而是由极权构架发生松动所导致。中国社会较不容易出现群众运动,大概是中国人家庭观念牢固有以致之。“欧洲人‘为国捐躯’的观念和行为,对一个中国人来说是难以理解的。因为他的家庭并不会从这种牺牲中直接受益,反而会因而丧失掉一个成员。”但反过来,“为了让家属获得丰厚报酬,一个中国人却会愿意代理一个待决之囚赴死。”由此可见,一个群众运动想要赢得大量新图,必须拆散所有既有团体的纽带。理想中的潜在新图,应该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他不属于任何集体,没有泯灭自我的方法,无法靠团体来掩盖自己的渺小、无意义和寒酸。一个群众运动若遇到正在分崩离析的家族、部落或国家,就会有机可乘,满载而归。反之,如果碰到的是组织完好无缺的团体,就必须予以打击和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