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叙述与分析的时间终点在景明元年(500)的“明年”,事件标志是“彭城王竟废”。如前所述,彭城王元勰“悲喜交深”地“释位归第”,在景明二年正月庚戌(501年2月18日)。那时高肇兄弟还在平城,未曾参与宣武帝从辅政诸王手中夺回权力的宫廷政变,与洛阳的权斗毫无干系,说宣武帝这时“阿倚母族,纳高肇之谮”,是一点也不符合真实历史的。事实上,正是在高肇担任尚书右仆射以后的景明四年(503)七月,被废的元勰才重新起用,高拜太师。上引这段对于星占的历史分析更违背史实的,是说“是时,彭城王忠贤,且以懿亲辅政”,似乎不知道元勰本来就不在六辅之列,说什么“借使世宗谅阴,恭己而修成王之业,则高祖之道庶几兴焉”,更是离题万里了。 身份制与等级制社会对出身与流动限度是非常敏感的,出身寒贱者只宜在一个限阈内流动,如果因某种机缘突破了制度设定的流动极限,进入由特定身份等级社会所专属的那个阶层,他就成为通常不受欢迎的特例。对高等级政治职务的垄断,反映了国家对高等级社会经济政治利益的制度性保障,与此相配合,就有一整套意识形态设置,其基本舆论不仅是当时政治的晴雨表,也会反映在历史编纂中。突破身份的制度性极限,意味着必然面对否定性的社会舆论。清人钱大昕说:“六朝人重门第,故寒族而登要路者,率以恩倖目之。”目之为恩倖,就是对其权位予以伦理性的否定。 高肇家族既非拓跋崛起所赖的代人,又与华北名族的社会网络无关,骤得权势,超然于宗室及旧族之上,当然会被权贵社会视为异类,和那些被列入《恩倖传》的人物差不太多。《北史·外戚传》:“(高)肇出自夷土,时望轻之。”表面上是针对高肇的出身,其实是因为他过于突然地闯入了权势阶层。权势是限量供应的绝对奢侈品,在高等级社会内也存在着血与火的竞争,现在一个外人未经竞争而轻松攫取,可想而知,他必定成为整个高等级社会的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