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

他的上瘾并不是个例:整个德国国防军的军粮中都配给有甲基苯丙胺片剂。它在市场上的名字叫作拍飞丁,士兵服用以后就可以一连几周醒着,虽说精神完全是错乱的,不是躁狂症式的愤怒就是噩梦般的昏睡,两者交替进行。它是如此强劲,导致许多人都经历了止不住的怡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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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突然意识到,是数学——而不是原子弹、计算机、生物战,或气候的末日——在改变着我们的世界,也就几十年吧,顶多了,我们将无法理解人类的意义。并不是说我们曾经理解过,但情况越变越糟了。如今的我们可以把原子掰碎,让第一束光闪瞎我们的眼睛,我们可以预言宇宙的终结,用的只是几个神秘的方程、图形或符号,普通人是不懂的,尽管它们左右着我们每一寸的生活。然而还不仅仅是普通人,连科学家自己都不再理解这个世界了。打个比方,就说量子力学吧,人类皇冠上的明珠,我们发明的所有物理理论中最精确、最美丽、涵盖面最广的一个。互联网背后有它,手机霸权的背后也有它,它许诺的是只有神的智慧才能比拟的算力,它已经让我们的世界改头换面到了一个认不出来的地步。我们知道怎么用它,它完美地运转着,通过某种奇迹,然而,这个星球上没有一个人,不管活人死人,真正明白它的原理,人脑无法应对其中的矛盾和悖论。就仿佛这个理论是凭空落到地球上的一样,就好比它是源自太空的一块独石碑,而我们只是在它周围爬着,不时摸摸它、扔它石头和木棍,却从来没有真正地理解它——宛如猿猴。 2、“如今的物理学里有一些错误的教条,给我们的想象力施了暗魔法,”德布罗意说道,用他尖细的鼻音,“一个世纪以来,世界上的现象被我们分成了两块:作为实体物质的原子与粒子,和在光以太之海里传播的无实体的光波。然而,这两个系统不能继续被分开来看了,我们得把它们统一成同一个理论,从而用它解释各种各样的变化。踏出第一步的人是我们的同僚,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提出,光不仅仅是波,也包含了带有能量的粒子。这些光子不过是聚合起来的能量,却可以随着光波一起去旅行。许多人都怀疑这种说法,还有些人则选择闭上眼睛,不去看它揭示出来的那条新路。我们不能自欺欺人;这是一场真正的革命,我们在讲的是物理学中最珍贵的一样东西。这是光啊,它不仅让我们看见了这个世界的形状,还把装点着银河系旋臂的星星和隐藏在事物背后的核心展示给了我们。然而,它不是单一的,而是双重的,它以两种不同的方式存在着。所以,我们不是试图用条条框框给自然界所表现出来的无数形式分类吗?光超越了这些类别,它既是波也是粒子,同时居住在这两种秩序里,拥有像两面神雅努斯的脸一样的两种截然相反的身份。也跟这个罗马神似的,它同时表达着连续和离散这两种矛盾的性质,它是局部也是个体。反对这种启示的人中有这么说的:接受这种新观念,就意味着背弃理性。而对他们,我想说:其实所有物质都有二象性。不仅光有这种分裂,神用来创造宇宙的每一个原子都有这种分裂。你们手中的这篇论文就证明了,每种物质粒子,不管是电子还是质子,都有一种对应的波可以带它们穿越空间。我也知道,有很多人会质疑我的推理,我就坦白说吧,这都是我闭门造车造出来的。我也承认它很诡异,万一哪天被证伪了,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可是,今天我要绝对肯定地告诉你们,任何事物都在以两种方式存在着,没有什么是像它们看起来的那样牢固的。孩子们手里的石头,哪怕瞄准的是懒洋洋的站在树枝之间的麻雀,也会像水那样从指缝中溜走... 3、如今我们也知道了,德国不可阻挡的闪电战,其燃料正是甲基苯丙胺。而在尝到药片融化在口中的苦味的同时,许多士兵都精神病发作了。当他们的闪电战最终被盟军暴风雨般的轰炸扑灭,坦克的履带也被俄罗斯的冬天冻结,元首下令毁掉国境内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仅给盟军留下一片焦土。就在这一刻,帝国的最高统帅们尝到了一种十分不一样的东西;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他们给世界唤来的这派可怕的景象最终吓垮了他们自己,他们选择了一条最快的出路,咬碎了口中的氰化物胶囊,进而窒息在这种毒物的杏仁甜香里。 4、望着致眩的大海而不用闭上眼睛的人,可以够得到永恒的一部分。 5、“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怎么去定义,可它有种遏制不住的力量,把我所有的想法都变成了漆黑的。这是一种没有形状也没有维度的虚空,一个看不见的暗影,我却切身感受到了它。” 6、二十多年来,他在数学界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以至于同为菲尔兹奖获得者的杰出的勒内·托姆都放弃了纯数学,说格罗滕迪克的优势是压倒性的,他一直都有种“被压迫感”。在挫败与沮丧中,托姆发展出了他的突变论,描述了任何动态系统——无论是一条河、一处构造断层或是人类的心灵——在失去平衡的状态下,会以哪七种方式发生突然的崩溃,从而陷入无序和混乱。“激励着我的不是野心或对权力的渴望,而是我灵敏地感觉到了某种巨大的、非常真实同时又非常微妙的东西。”格罗滕迪克还在继续把他的抽象推向愈发极端的界限,才刚攻克一个领域,他已在预备着扩张它的疆界。他研究的巅峰便是“动机”的概念:这是一束光,足以照映出一个数学对象的所有可能的化身。“心之心”,他是这样称呼位于数学宇宙中心的这个实体的,而关于它,我们所认识到的不过是它最遥远的闪烁。
本哈明·拉巴图特

原作者:本哈明·拉巴图特

本哈明·拉巴图特简介:

本哈明·拉巴图特(Benjamín Labatut),智利作家,1980年出生于荷兰鹿特丹,在海牙、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利马度过童年,现定居智利圣地亚哥。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南极洲从这里开始》获得二〇〇九年墨西哥Caza de Letras奖和智利圣地亚哥市奖。《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是他的第三部作品,也是他首部被翻译成英文的短篇小说集,英文版多次入围各种奖项,广受... (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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